第144章 余温与回响(1/2)
凌晨五点半,天光还未彻底挣脱夜的怀抱,只是在东边天际晕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。
老街依旧沉浸在酣睡中,只有偶尔几声犬吠,以及远处早点铺子隐约传来的和面声,提醒着新一天的开始。
绝世推拿手陈孝斌家的木门虚掩着,里面却没有了往日这个时辰该有的动静。
再没有陈孝斌。
他习惯早起,会先仔细擦拭那几张油光锃亮的红木推拿床,然后泡上一壶浓茶。
喜欢坐在窗边那张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旧藤椅上,闭目养神,等待第一个客人的到来。
英子是被一种异样的寂静惊醒的。身旁的床铺冰凉,丈夫陈孝斌习惯早起,但从未像今天这样,悄无声息得让她心慌。
她披衣起身,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卧室,推开推拿室的门。
晨曦微露,光线刚好勾勒出室内的轮廓。
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艾草和药酒混合的淡淡清香,这是“绝世推拿”的味道,也是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味道。
然而,今天这味道里,似乎掺杂了一丝……空寂。
她的目光立刻投向那张靠窗的旧藤椅。陈孝斌坐在那里,背对着她,身形依旧挺拔,只是一动不动。
他手里,还握着那枚陪伴他多年、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牛角刮痧板,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
“老头子?”英子试探着轻唤了一声,声音有些干涩。
没有回应。
她的心猛地一沉,像坠入了冰窟。她快步走上前,绕到藤椅正面。
陈孝斌的眼睛闭着,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详,仿佛只是在推拿的间隙,伴着窗外初升的朝阳,沉沉睡去。他的呼吸,已经停止了。
“老头子!孝斌!”英子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她伸出手,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,那熟悉的温度正在迅速褪去,变得冰凉。
那一刻,英子只觉得天旋地转,耳边嗡嗡作响,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瞬间崩塌。
她想说什么,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,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,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,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她跌坐在地上,紧紧抓住陈孝斌放在膝头的手,那只曾治愈过无数人的手,此刻冰冷而僵硬。
“你怎么能……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啊……”她终于哭出声来,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,将她吞没。
这哭声,划破了清晨的寂静,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——“绝世推拿”的时代,随着它的主人,悄然落幕。
英子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,直到窗外的光线变得明亮,街上开始有了行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,她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。
“爸?妈?开门!”是大女儿秀秀的声音,她每天早上都会来店里帮忙打扫,准备开门。
英子挣扎着起身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:“秀……秀秀……”
秀秀听到母亲异样的声音,心里咯噔一下,用力推开门:“妈,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
当她看到藤椅上安详的父亲,和母亲脸上纵横的泪水时,整个人如遭雷击,瞬间僵在原地。
手里提着的豆浆油条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温热的液体溅湿了她的裤脚,她却浑然不觉。
“爸……爸他……”秀秀的声音颤抖着,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,“不可能……昨天晚上还好好的……”
英子走过去,抱住浑身发抖的女儿,母女俩相拥而泣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,迅速传到了其他子女的耳中。
儿子晓宏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,正在菜市场里忙着。电话那头,秀秀哽咽着说不清楚话,只反复说着“爸没了”。
晓宏愣了几秒,大脑一片空白,手里的图纸“哗啦”一声散落在地。
“你说什么?秀秀,你再说一遍!”晓宏的声音拔高,带着不敢置信的尖锐。
“爸他……走了……早上发现的,在藤椅上……”秀秀终于完整地说出了这句话,然后是无法抑制的哭声。
晓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,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。
他眼前浮现出父亲的样子,那个总是板着脸,对他手艺要求严苛,却会在他疲惫时默默递上一杯热茶的父亲。
那个在推拿床上挥洒汗水,用一双巧手赢得“绝世”美名的父亲……怎么会突然就走了?
“我马上回来!”他对着电话吼了一声,也顾不上跟书珍解释,只说了一句“爸走了。”
抓起外套就往菜市外冲,发动摩托车,油门拧到底,朝着老街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风声在耳边呼啸,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。
媳妇书珍正在摆放着新鲜的蔬菜,听晓宏说“爸没了”,又走得那样急,她手里的菜篮子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青菜土豆滚了一地。
她愣了几秒,然后猛地反应过来,捂住嘴,眼泪瞬间涌了出来。
她嫁到陈家多年,公公陈孝斌话不多,但对她一直很好,总是笑眯眯地叫她“珍丫头”。
小女儿晓芳是在单位接到哥哥电话的。她是一家公司的文员,刚刚开始一天的工作。
听到消息的瞬间,她手中的笔掉在桌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同事关切地看着她,她却只是呆呆地坐着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父亲身体一直很硬朗,怎么会……她请假的声音都带着颤抖,匆匆收拾好东西,跌跌撞撞地跑出办公楼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
“陈氏推拿”的木门上,贴上了白色的挽联。
那块曾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“陈氏推拿”小木牌,被取了下来,小心地擦拭干净,收进了箱子里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张陈孝斌的黑白遗像。照片上的他,穿着一件干净的中山装,眼神温和而坚定,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。
仿佛只是在看着他的家人,看着他的推拿店,看着这条他生活了一辈子的老街。
不大的推拿室,被临时布置成了灵堂。正中摆着陈孝斌的遗像,香炉里插着三支香,青烟袅袅。
遗像前,是一个简易的供桌,上面摆放着水果点心。
孝布、纸钱等物品在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。空气中,除了原有的艾草香,又多了一丝肃穆和哀伤的气息。
晓宏第一个冲了回来,他冲进灵堂,看到父亲的遗像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“爸!”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,让在场的人无不落泪。
英子和秀秀连忙上前拉住他,母子三人抱在一起,哭声更加凄惨。
随后,晓芳也赶了回来,她扑到灵前,看着父亲的遗像,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不停地抽泣。
书珍来得稍晚一些,她一进门,看到灵堂的景象,眼圈立刻红了,走到英子面前,哽咽着叫了一声:“妈……”
英子看着陆续赶回的孩子们,悲伤之余,心中也生出一丝支撑。
她抹了抹眼泪,强打起精神:“都来了就好……人走了,总得让他走得体面些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家里陷入了一种忙碌而哀伤的氛围中。
晓宏和书珍负责联系殡仪馆,安排后事;秀秀和晓芳则帮着英子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和老街坊。
英子则像失去了主心骨,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灵堂旁的椅子上,眼神空洞地看着丈夫的遗像,时不时抹一把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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